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暑期档最受期待的青春片《盛夏未来》终于来了。从原定的“七夕档”提前两周到上周末上映,和突然提档一样让人未及预料的,还有上映后的两个“意外”:
1.国产青春片竟然不烂甚至有点好看?
2.撒了满世界糖的“枫磊CP”竟然没发糖?
《盛夏未来》海报
这部讲述两个即将高中毕业的少男少女的青春故事,让认真又投入的观众们又一次分成两派。
争议跟“十年最佳青春片”这样的褒奖一起,同时摆在我们眼前。
豆瓣评分7.5,在国产青春片中口碑尚佳
故事经由女主陈辰(张子枫饰)的视角展开。
高考在即的她,无意发现父母已经离婚。为了弥合家庭的分裂,她故意复读一年。面对母亲(郝蕾饰)的逼问,她胡口编造了自己与校园红人郑宇星(吴磊饰)的恋爱关系。少女当然不会轻易用情感之事开玩笑,驱使她拿陌生人郑宇星“挡枪”的“潜意识”,发自她对他一直以来的暗恋。
更加出乎意料的是,一句谎言,却引发了连锁反应。在学校,她跟郑宇星成了老师和家长默许的“官配cp”。尽管陈辰后来知道郑宇星有一个爱恋对象MING,但也不妨碍他从陈辰抖音里的陌生人,发展为在生日时赠她专享歌曲,一起拉手“出逃”电音节的“好友”……
如果按俗套又顺理成章的剧情发展,这对彼此有好感又默契值满满的年轻人,一定会在高考前这个特殊的人生十字路口,展开一场美好但无疾而终的“叛逆早恋”……但,导演陈正道没让他们这么干。你可以说他聪明地规避了审查红线,也可以说他带着“私心”另辟蹊径,展现出了国产青春片的另一种可能性。
01
内地青春片里少见的情感教育主题
跟热衷展示爱得至死不渝,却要撕逼打胎,被没钱没房拆散的所谓“残酷青春片”不同,《盛夏未来》以更加轻盈地态度,展示青春期里的一次关于爱的“伤风感冒”。
接续前文的剧情,当这对少男少女把彼此视为最关心的知己,关系已经发展到“友达以上”。陈辰以为郑宇星也喜欢自己时,却发现郑宇星一直所爱的MING,是一个男生。而父母身边也早有新人,他们破碎的情感,也非自己复读一年就能弥补的。
陈辰关于青春的体验,自家庭的破碎开始,至失败的暗恋结束,少女的祈祷,从未实现。一如电影里,男女主在眼泪中懂得的“爱情箴言”——“或许我们都该学着接受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”,导演陈正道也表示这部电影的重点其实在于“当你年少时,你喜欢或者是你想要的未必如你所愿,但你要学会接受这件事,勇敢面对自己。”
这句话在片中未曾兑现
毕竟,在爱情里,或说在海海人生中,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”的偶然与必然,是一种更加现实和普遍的情感/生活状态,也是每个人都会经历,且一直在经历的“成长”。
这也是大陆青春片里少见的情感教育主题。
为此,陈正道特意设定了一个绝妙的时间点:陈辰的18岁生日。
成年的生日之前,陈辰还在为郑宇星送出的礼物备受感动,并期待着第一次夜店之旅。但12点一过,现实的尴尬与打击却接踵而至——夜店里,她的献吻没有被郑宇星接受;夜店外,她撞破父母都另有新人;假日的一场演唱会,却让他们受到退学处分。
青春片叙事的核心由此显现,少年的假“恋爱”,却引来家庭、爱情和校园的真实伤害。比起编制热血与甜蜜的幻梦,描绘青春的尴尬、迷惑、悲伤、无力……才是它的目的。毕竟,青春成长史,某种程度上就意味着全方位的“挫折史”,是少年踏入成人社会之前必经的仪式。
失败的初恋,无望的爱情,也发生在他们父母的身上。当陈辰信誓旦旦地说出“我爸妈可是初恋就在一起”时,就表明家庭塑造了她颇为天真的情感观。但现实注定不是童话故事,她注定会在家庭和爱情的双重破碎中认识到现实的无奈,就跟“他不爱我”与“初恋也会分手”一样,勉强不了。
陈辰的眼神总是落在郑宇星身上,但总是没有回应
02
轻快、新潮、正能量
国产青春片终于不再“每代都一样”
除了清新脱俗的情感教育主题,《盛夏未来》也不忘告诉我们“做一个诚实勇敢的人”。这在犬儒、利己观念盛行的当下,格外珍贵。后段,陈郑二人在社交媒体上高调宣布出逃,因此受到学校的退学处分。不差钱的郑父打算让儿子揽下一切惩罚,但陈辰却告诉妈妈,处分单上“没有一句话是真的,我绝不会签字。”
这让我们回想起《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》里,小四和父亲也面临过的道德选择。
但跟杨德昌的“现实”不同,这一次,陈正道让她们选择了诚实和勇敢。针对体制(以学校为代表)的虚伪与强权,《盛夏未来》也给予了颇为隐蔽的讽刺——男女主双双退学,女主居家学习,也依然通过了高考;男主不经历高考,也能靠近音乐梦想。
戴着助听器的DJ xyz(郑宇星)
具有普遍性的中国式家庭问题也被提出。
陈辰的谎言源于父母假装还在一起的“谎言”。比起了解孩子的需求、尊重他们的人格,电影里的父母同大量含辛茹苦的中国式家长一样,倾向于“为孩子好”而瞒骗、施压。电影也在结尾,以陈辰的控诉完成亲子之间的“再教育”跟和解。
陈辰与母亲的矛盾
当然,演员的表演同样不可忽略。就算“磊枫CP”在电影里是假的,我们也在两人的相处过程中,他们的一颦一笑里真切地感受到了青春的美好。吴磊与张子枫在片中形象与表演都相当贴合角色,看到两人在课堂上共用一副耳机、一鼓作气决定出逃、同学们在跑操时起哄,那些青涩、尴尬又甜蜜的瞬间,一下子就把我们带回了真实的青春。
除此之外,陈正道真的是很懂年轻人,电影也积极与00后同步。
开头就通过一段抖音竖屏视频,引入故事。新型的社交媒介、娱乐活动如抖音、音乐节侧写出当下青少年生活状态,成为传情达意的重要形式,更是推进剧情的关键道具。
而五月天的《拥抱》与电子音乐,则以感性和时尚的形态,释放出情愫与少年叛逆。它们突破情节,直达情感的感召力也不言而喻。还有少年与父母、老师间“斗智斗勇斗贫”的逗趣小段落,既为电影增加趣味,也展现了年轻人的性格特点。
陈辰的club初体验
总而言之,和那些无论时空如何变换,故事、人设、表现形式,却始终停留在70、80后的认知和审美里的国产青春片相比,《盛夏未来》做到了与时俱进。
03
是否有必要的“吻”与吴磊的人设问题
最后再来说说不可忽略的争议。
它们源于开头提到的“撒了满世界糖的CP却没有发糖。”再细化总结,无非两点:
1.对剧情本身的不满。
吴磊饰演的男主郑宇星,前半段对直女主人公陈辰(张子枫饰)一撩再撩,当两人接吻,观众也以为“甜甜的恋爱”就要发生时,他却说出“要是我能喜欢你就好了”。
豆瓣网友评论
他们吻得很轻,拍得也漂亮,但引发的“观影不适”以及“道德控诉”却很强烈。
比起阳光大男孩,强撩直女的渣gay(男同性恋)似乎才是郑宇星的真面目。这种人设,放在这部电影里,是让女主“成长”的善良大男孩,但在现实中,就很可能发展成伪装直男,骗取女性情感和人生的渣男。情感一旦发生,引发的问题往往是充满血泪的。
2.由剧情引发的外部震荡,观众控诉“诈骗营销”。
自“磊枫cp”泳池嬉闹的路透曝光,观众们按捺不住的BG(异性恋)之心,就同“陈正道你给我搞快点”、“呜呜呜好甜”这类评论一起,溢出手机屏幕。但看完电影,观众们却发现货不对版。“超甜的爱情”变成苦涩的“他不爱我”,期待全盘落空。《地球最后的夜晚》式的口碑反噬,似乎也在蠢蠢欲动。
豆瓣网友的“控诉”
毫无疑问,片方误导性营销的锅没得甩。
占了“磊枫”的便宜,给了“承诺”,吊足观众胃口,却不满足观众预期,这绝对不地道。
但吻还是不吻,这确实是个问题。
回到他们接吻的现场:
电音节上,MING的登场,让陈辰明白了郑的性取向。在单向的视线里,两人都不得不接受“他不爱我”的事实。郑流着泪决定放下MING,陈似乎也必须放下郑。此刻,音乐、节奏、光线、空气,都如此热烈,秘密已然揭开,少年心事已然坦白,失望与释然,痛苦与坦然的情绪,在这一刻达到高点。少年们对望,似乎除了吻,也没有别的更好的表达方式。
我更愿意相信,这一吻是不带情欲色彩的。两个孤独、失意的少年相遇,比起暗恋与被暗恋,两人在情感上的彼此支持与陪伴显然更为关键。这一吻也在一定程度上回应了“没发糖”的问题,即用少年之吻,替代了情人之吻,这是最本能,也是最干净的吻。
换句话说,盛夏的这一吻,在他们未来的人生里,可能不会再有。
当然,对吻的争议不光出自情感道德观,也指出了电影的问题:
- 郑宇星前期“撩”陈辰的底层逻辑在哪里?
- 电影想讲“接受所爱的人不爱自己”的主题,真有必要将郑宇星设置成gay吗?
两个问题都直指郑宇星的人设。他对陈辰到底是什么情感?他有过动摇吗?前半段偶像化又轻喜剧风格的校园生活呈现,仅仅是开虐前的一点糖吗?
郑宇星的“撩妹”段落
以上主创们懒得告诉观众的“秘密”,显然是为服务郑宇星的更大的秘密——他的性取向。
04
陈正道隐秘的“私心”
国产青春片的“突破”
讲“爱之遗憾”的道理用得着设性取向的谜吗?答案是不一定的。
《那些年》就用一个简单的概念“同龄的女生永远比男生成熟”,描绘了少年们面对爱情和成长的无奈;《蓝色大门》更是细腻呈现孟克柔的性向探索过程,张士豪的自信与失落也是坦坦荡荡的。
而《春光乍泄》《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》《阿黛尔的生活》这样看似“噱头”很大的同性爱情片,也能提炼出具有普遍性的情感经验,并未囿于性取向的挣扎。
但陈正道的想法显然不限于此。就像他在悬疑片《秘密访客》里,设下男同性恋形婚的戏核,也如他在同系列前作《盛夏光年》里描绘的同性三角恋故事一样,比起形而上的情爱哲学,他更关心少数群体艰难的情感认同,以及背后的现实原因——他们在社会、家族中备受压抑、贬斥的境遇。
《盛夏光年》海报
但以上内容肯定不适合审查,也不适合在商业片里明确表达,只能像《盛夏未来》一样打哑谜。问题随之产生,电影没有办法深入吴磊内心,只能偶像化他,然后再悲情化他。开场是阳光富二代,片尾变成悲情“孽子”,在父法威严之下,一巴掌耳聋。
大量笔墨和悬念都落在郑宇星完美又不乏悲情的男同性恋形象上,自然伤害了主角陈辰的故事线——她的秘密并不太吸引人。无论是她为何在高考前跳进泳池,还是她对吴磊漫长的暗恋,都太过简单,不构成惊喜反转。片尾一段擦试卷的蒙太奇,更像陈正道为了揭秘而揭秘的自嗨。
但他们这一段超越情爱的互相陪伴,也开辟了青春片的另一种格局和可能性。41年前,文革结束不久,《庐山恋》里的一吻,让大家鼓掌叫好。如今,《盛夏未来》里的一吻,也不应被冷落。